公琰大喝三斤酒

【荀亮荀无差/平行时空】幕后月(24)

不负他迎着鲜血和锋芒,好像一如初见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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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统见荀彧脸上并不曾有十分颜色,也并不能作准他的喜忧。心中百转千回的思想也不愿被他看出丝毫,只清淡地将经由荀彧手书传递黄盖如何来降的旗帜号令说了。荀彧听了,微微点一点头,不曾说可与不可,只摆了摆手:“我倦了,你们出去罢。”他略拍一拍手,对着应声进来的侍者道:“相烦送他两个出去,俟一刻后将药送来。”

 

他两人听了,自然知道这是荀彧下逐客令的意思,也都不便久留。蔡和走前嘴唇几张,见荀彧侧身向里并没有半分要理会他的意思,他踟蹰许久,终于离开了。

 

两人出来才发觉这已经近午时的天色,荀彧竟也没有要留饭的意思,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好。说荀彧不晓得这是周瑜的计策,凌统也不敢百分有这样的赌注。他正出神,迎头见了鲁肃心事重重的模样,少不了要问上一问。

 

鲁肃摇了摇头显然无心多说,于是凌统便蔡和一前一后地走回了军帐。

 

见他两个回来,阚泽和蔡中接着,就问详细。

 

“令君病体,想来是不愿被我等搅扰。听话中意思,倒有五分要相助。只是不敢过分逼问,于是就回来了。”蔡和想想自己初始那一腔豪情,还为众人担保荀彧是最大度能容的人,如今事成与否全在两可之间,也觉失了颜面。

 

“无妨,当真令君不允,咱们就另谋他法。”黄盖也不多问,更不见责怪,蔡和心里这才略感好受些。众人略坐了一回,各自散去。去后阚泽趁间隙时要往主帐禀告周瑜,里头却说都督正在招鲁子敬秘密商议事务,不要外人烦扰。他在营外立了片刻,只觉迷雾将自己的身心统共裹住,要拖拽到不经意的角落去,不知是为了规避一些危险,还是去迎接一些机遇。

 

直到鲁肃出来,周瑜也没有丝毫要见他的意思,阚泽要问,鲁肃却已经匆匆离去。于是他只能将自己满心的忧虑压下,仍谨守本分地与蔡氏兄弟周旋。

 

再说荀彧,打发凌统蔡和去后,略歇了歇,将药服下,就披上衣裳起身到案前写了一封书。他正沉吟着往绢帛边角处下笔时,身后忽然转过一人,一把将他手下绢帛抽走:“好啊令君,原来你那些不动声色都是假的,只等都督放你去投书自绝生路,是也不是?”

 

“我这病也熬不了多久了。能教他长个教训,不必十分冒进也好。”荀彧垂下眼睛,虽话语之间没什么,但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个做了错事的孩童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拼命地寻找一条解释的过的理由,好寻求脱罪。

 

诸葛亮站在荀彧背后,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好像是要给他一点可以重新生存下去的力量、勇气和理由。他听庞统说了始末,知道荀彧这水土不服的症候唯有颍川土合着异地的水烹茶沐浴才可以痊愈。但这时节,怎么可能教他寻来什么颍川的风土?

 

文若,添一笔在上头罢。就说你病势沉重,但得北地风土,尚有一息生机。想来以曹孟德与你的旧情,或是令侄也可使人往颍川替你取些来。

 

这一段话他斟酌了许久,放在唇齿之间咀嚼,仿佛牛在反刍胃里的草,想要榨干里头残存的水分,求得一个真正的绵软舒适。然而这乱世绵绵不绝,不见始终,自己和他一样,也不过是在挣扎求存之下默默想着要改变自己的、别人的和更多人的命运。

 

茫茫千里,没有人能够穿过这人心和权欲的障碍,送病危的人一张救人和医治天下的良方,更不要奢求什么灵丹妙药会在上天心情好时悄然来到。或许在漫漫等待之中,等的人已经死去,而守着那份心的人,也逐渐会忘记自己本来希求的东西。

 

一种真切的感觉爬上了诸葛亮的心,好像夕颜青色的藤蔓一般缠住了他还在蓬勃跳动的心,伸展了脉络却将他勒紧。

 

他不可能像对待周瑜的病一样,轻轻挥洒出十六个字,就能让这人百病全消。

 

他将字迹干透了的绢帛折好收进怀里,有一种真切的紧迫感促使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将荀彧默默地搂在了怀里。

 

“文若,你再等几日,待亮此间事毕,就带你回荆州好好养着。如你不觉简陋,莫若就住在亮的家中,替亮侍弄田园,不至荒废。待天下清平,亮即归隐,与君同乐。”

 

背后传来青年人有力的心跳,和他的信念一样磅礴而有力,持久着不会有片刻的迟疑和放弃。

 

荀彧轻轻地嗯了一声,鬼使神差地,他想再信一次。就好像当初他握着郭嘉的手,信他可以凭心所欲,得遇明主从其清寰宇、平天下;就好像相信当初曹操握着他的手给他的许诺——匡正汉室,重振皇纲,为明臣,做贤相。

 

但这次,再不会需要他来费尽心血。他要做的,只是好好地作为荀文若活下去。

 

于是他打叠了自己的精神,对着诸葛亮微微一颔首。

 

只有他两人知道,许多没说出口的话,其实也都不必十分说出来。那彼此之间的殊途同归,最后希求的东西原来都是一种。

 

不提诸葛亮这头是如何运作,只说自那日荀彧半推半就之后,蔡氏兄弟就分外煎熬。捱了几日,终究是等到营内不再如初时一般戒严,甘宁凌统保着那信件,趁着周瑜不能理事而众校尉疏懒的时候,将这消息送往北岸。

 

曹操才放下荀彧来书,心中喜忧参半,就又见蔡氏兄弟书信,对黄盖前来相投的事再无疑虑。

 

“公达,你传命颍川郡守并颍阴县令,就说本想要培育花种,需得颍阴水土,命他们即刻送来军前。”

 

荀攸听了这话,一面作书,一面心中思想。眼下正是寒冬腊月,曹操居然想要在这时节内培育花苗,如此荒诞事,他竟也能说来一丝不乱,这一字一句中,到底又含着怎样情感?

 

灯烛之下,荀攸的余光瞥见曹操手中似是攥着什么,眼底除了踌躇满志之外,好似有些数十年前的光晕。

 

那是可以与文武携手,虽只剩几座城池却仍能奋起求胜的明烈光辉。

 

笔墨干透,信使迎着寒风,往颍川送去的,仿佛是急如星火的争分夺秒。荀攸虽不晓得自己落笔的内容所为何事,却以他向来的敏锐和沉默将一切都团成了黑不见底的一团,搁在心底深处,在时光流逝之中慢慢任它淡去。他心中的不安,还有那正在慢慢剥离出来割舍掉的东西,似乎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说出来。

 

当日夜兼程送来的水土到时,正是黄盖约定的前一日。曹操似是终于心中放下了一桩事,就在当晚携荀攸、程昱两人登上观战台。

 

他诗赋的头一句将将起步,就被荀攸和程昱的手指打断。

 

江风凛冽,旗帜正缓缓地由南向北。

 

这是谁被天地赋予了最虔诚的力量,好像要送给志得意满的人一次使他一蹶不振的惩戒。那星星大而明亮,似乎敢问鼎满月的光亮。

 

此时此刻,三人心中竟不约而同想到了青衫临风,眉眼桀骜的一幅景象。波涛在那人脚下,似乎都要收敛十分锋芒一般,只能温柔地来来去去,洗濯他一双本就清明的眼,一双跋山涉水得来锦绣山河图画的足,好像那温柔的恩赐,就该被他全盘接受一般。

 

总有这么几个人,在某些时刻之中,一个眼神,就能够得到浩瀚天地的回应。

 

他们受用这眷顾,挥毫泼墨地吐出一片光明璀璨的图。或许是血与火,又或许是花共月,但光芒总是叫人不忍割舍离去的,最是坚定。

 

“为今之计,只有领军前往南屏山,察辨孙吴动向。倘当真有人祭风成事,那处为战端之南,风起高处,自是那地方最为适宜。但有动向,也好做速捣毁祭坛,方能保此战不出疏失。我军大小战船早已首尾相连,倘或敌用火攻,悔之晚矣。”程昱的话才开了腔,曹操就已明白过来。尽管荀彧来书也说黄盖是降,但他却不得不警惕几分。

 

散落的发没了发冠的约束,终于临风而舞,好似在挥毫泼墨一幅山水图。淡淡的墨尾,好似也为君子勾上了一笔竹叶,连温柔都缠绵其间。诸葛亮登坛而立,自将旗帜四面分定,仍按着前几日,望空祈风。

 

黄盖等人早就领命,取蔡氏兄弟来见周瑜,自带船只等候号令。

 

那晕眩的感觉终究还是短暂地退去,让久在榻上的人可以偶尔走动。他听见窗外萧萧风声穿房跃脊而过,引四面枝条往来相应,终究还是更衣结束。

 

似是在卸下那一身重担后,日子过得也格外随意起来。但保留多年的习惯几乎让他睁开眼睛就望案上瞧一眼,恍然发觉此刻正在江对岸,案上自然是没有什么文书等候他的批复的,就显得格外空阔。

 

“兹尔东风,依令行事!”

 

旗帜之下,那方还羞赧如姑娘行步一般的徐徐微风,似是被人打上了弦的箭,再不回转,亦无阻隔。

 

祭坛之外,早已是刀光剑影,金铁铿锵。诸葛亮遥望夏口方向,见白马银枪,几起几落,好似一道光火,每一次落下都有成片的殷红,在他四周散落。

 

“军师!”赵云再杀数人,突围到诸葛亮身前,亲兵早已备好坐骑,他微微颔首,举步欲下。

 

可总有什么东西,似乎是忘却了。

 

他蓦然转身,好似感应到了什么,极目望去。

 

孤身一人,缓步而来,面上的笑容一如初见,好似周围的那些闪着银光的金铁和乱流无序的血液都不过是夕阳之下的田园。他略停了脚步看向台上的两人,目光向下一溜,笑容微敛。

 

几十步的距离,他的四周站满了舞刀弄剑的士兵。那是怎样的一片修罗地域,他又是怎样一步一步地迎着走来。

 

诸葛亮忽而感觉一阵心悸。他看向那双洞悉一切却毫无波澜的眼睛,握住缰绳的手不觉松了开来。

 

“刀剑无眼,令君居然还会来。”他终于站在台下,两人相对而立,“风已起,事已毕,令君何苦赶来沾染风尘血气。”

 

“风已起,事已毕,孔明何苦还赤着这一双足?难道年轻,就许你这般糟践身体么?”

 

诸葛亮顿时有片刻讶然。他万没想过荀彧赶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可又想到当初自己与他在隆中分道时,那谆谆絮絮的一番言语,好像此刻也的确不算意外。

 

于是,他只得好像个做了坏事急于抹去证据的小小顽童,匆忙寻来鞋袜穿了。听见荀彧那好似无奈长兄一般的宠溺笑声震荡胸腔,喧嚷而出,诸葛亮忽地觉得面颊连同双耳都烫得如在火塘上烤着一般。他不自觉地握了握滚热的耳垂,做不经意地走到荀彧跟前。

 

“令君与其担心亮,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此战一毕,曹孟德的心里怎会不记恨于君。”

 

“倘或我方才殁于乱军之中,既可保全荀氏汉臣之名,又可保全我与他那点情谊,岂非两全。”

 

分明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诸葛亮心魂俱震。他几乎不受理智的控制,让胸腔之中的惋惜冲涌而出。

 

“文若,随亮去罢,放下你汉臣的坚执和北地的那些杂事。亮说过,待此地事毕,你就可……”

 

“军师!”赵云又杀了一波围拢来的曹军士兵,见诸葛亮仍旧与荀彧僵持,声音带了几分急迫,“此地危险,曹军并吴兵夹杂相攻,实在不宜久留。军师快些随我去罢!”

 

“孔明,我已年近天命,身后事务也都各有安置。唯一一件未曾做的就是将母与元直相聚。你随这将军回去,也不必十分顾念我。八方纷乱,你意在西南,我全然明白。”

 

“文若……”诸葛亮握住他,再紧的力气,也怕他心如磐石,不可回转。

 

分明他为曹操谋划了那如许天下,还曾殚精竭虑想要扑杀他的明主。

 

分明他借着风天子以令不臣的事,教了曹操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心中的煎熬正如一壶沸水,烧得心肺都在无力呻吟。他舍不下这一份情,这是别样的、从来不曾动过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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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舒羽|舒子澈,三国 hp 闪光少女,偶尔搞点发疯文学。三国杂食,hp杂食,吃安利,搞大事。目前主要更新三国荀亮长篇,hp哈利有个姐姐的长篇,人不美但声甜。欢迎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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