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群像】黄泉录（19）
最后，荀彧总算是肯出来了。他站在曹操面前，笑容微微的样子，一如当年在东郡他将自己的手交给曹操的时候。刘备深深吸了口气，目送着曹操牵着荀彧离去。
他似乎懂了，为什么曹操和荀彧后来的结局是分道扬镳，可他们的情意仍然动人。他有一箩筐曹操的坏话，可是也说不动荀彧改变心意。
要是他真的改变心意，曹操也不是曹操，荀彧也不再是荀彧。
刘备又想到诸葛亮看着自己的目光。
“令君是不一样的。”
他叫法正，从来是孝直。
令君只有一个。
曹操紧紧牵着荀彧，似乎生怕他不见了。荀彧温柔而清缓地笑着，和他一起走进了黑不见五指的通道内。
一阵眩晕感后，曹操的虚影和刘协合二为一。
荀彧心里一惊，还是握住了曹操的手。
“你许诺过朕海晏河清，荀卿，你是他曹孟德的臣，朕不过是与虎谋皮罢了。”
荀彧的额头上有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下意识地躬身下去，可是他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那手的主人轻声道：“是我邀请文若与我一道，文若尽心竭力，以我二人之心，未尝辜负汉室。文若志在天下，怜悯生灵，是我背弃他心，想着为我之子孙留下荣华，哪怕一刻也好。毕竟戎马半生，最薄待者，莫过妻儿。”
荀彧动作一顿。
曹操坦率而洞彻，他反而不敢将自己的心意剖白了。
他反而是最痴的迟钝之人，一心贪恋的也不过是名位及本心最深处的那点稀薄的仁慈。就像路边遇到乞儿，会默然放下一些银两，却不知他们根本无法花用。
搏名而已。
“天下之人何其多，你二人之力何微，也敢妄称怜悯天下么。”
是商鞅的声音。
“不是我，也会有旁人。刘备那虎视鲸吞之心未必没有私心，只是他有个名儿，就更亲人些。”
荀彧缄默着。
他做不到和曹操一样坦诚，可也知道自己心里那道坎总是要过。
“彧从不后悔选择和孟德一道，只是自己心太狭，装得东西又太多，无能周全。”
“那你最后与他分道扬镳，是如何？”
“做不得度己以绳，便不能开解。我与孟德，只是我不肯退步罢了。”
“你倒也坦诚。”
坦诚么。
荀彧微笑了，主动从曹操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而后享受这片刻的黑暗。
“文若，你太固执了。”
他感觉到曹操靠近了自己，可随后又远去，换了另外的人靠近他。
“文若，你跟我走罢。”
这声音很温和，纯得像春水。
荀彧摇了摇头。
那声音的主人叹了口气，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荀彧对这双手太熟悉，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是有旁的路要走的，不必为我。”
那人轻轻把手搭在他肩头。
“我哪里需要选择。”
荀彧往后退了一步。
他失去了听觉。
隧道之外，荀况看到并肩而出的两个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理解荀彧，可实在心疼。
反而是刘备大为震惊。
“怎么会这样？”他失声问。
怎么会？
走在一起的两人相视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