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琰大喝三斤酒

【荀亮荀无差/平行时空】幕后月(22)

或许是怕他们惜才,可乱世里谁不惜才呢?

-————————————


“是方便还是毒计,也只有令君自己知道。”那形貌短小,皮肤黝黑的男子放了手站定。

 

“我已年近五旬,如何能再操控风雨,熬了一身心血。”荀彧将右手也挣了一挣,右侧的人果然也就放手,“走吧,你们这伏龙凤雏,哪个都所图非小。如今这一身骨还没酥软到不能行动,我即便是想让自己清闲,怕也无用。”

 

“既然知道,那就不必多耽搁了。”

 

他们这一步步的缜密,好像是一条路,又好像是一张网。如果是路,那么这条路要通往何处?如果是网,那么这张网要网罗何人?

 

荀彧站在船头时,眼见刘备和关羽从周瑜营中毫发无伤地出来,就回转了自己的目光。

 

他被风扑着,毫无预兆地,喉头涌上一阵腥咸。随着船只的晃动,将将扶住舱壁,不曾一头栽倒下去。可腥咸苦涩的味道却退不下去,心肺之间犹如火焰撩烤一般,呼吸都不甚顺畅了。

 

他撑着头,眼前一片模糊的都是茫茫烟水,打着旋,好像要将他的灵魂带走,只剩下这一具残毁的躯壳,再受什么蹉跎也无妨了。

 

“令君如此孱弱身躯,还是不要与我一道了。倘或你在这舟上出了什么差错,我又要如何处置,才能周旋停当?”

 

那船夫听了这句,就停了 桨,回头看了一看。

 

“这位大人怕是水土不服,又有弱症,行动起来自然就不便利了。趁着现下还未走远,就还送你回岸上,好生调养了还能轻些。老夫知道有一土法子,自己也曾经验过,现下就说与大人。”

 

听了方子,荀彧瞳孔微微一缩,又想起那时自己与徐庶那几日,心下略略安定,便由着船靠岸,也不多言,就下了船。

 

“怎么,令君是太眷恋我江左水土不成。”周瑜也才出来,见荀彧下船,忽而忆起什么来,只不外露。

 

“江左物产颇丰,饮食清甜。难道都督觉得,还养不起一个荀文若么。”

 

“是瑜失策了,我江南儿女素来好客,怎敢让令君就走,舟车劳顿?不若就与孔明一道挪到樊口府衙的客房去住,也好有人照管。只是辛苦孔明与我议事时来回奔忙了。”

 

关羽忽地想起他说的保命手段,目光如刀一般地看定荀彧,就又眯起了眼睛。

 

荀彧自然从那一眼中看见了杀意,不浓烈,但势在必得的杀意。

 

他刚要说什么拒绝的话,就听见诸葛亮道:“都督难道还怕江东人照看不好荀令君?亮疏懒惯了,不会做这些服侍人的活计。还是就近在营帐内歇着,与你我两便。”

 

“看来是我小觑孔明了,还以为孔明也有水土不服的征候,需要一并调理。既然孔明无妨,那自然是住在此间最好。”

 

刘备、关羽二人略一礼毕,因周瑜尚且在侧,也不好再与诸葛亮说什么,就上了船。

 

他两人船行渐渐远了,刘备眼前不觉又晃过那被疾患夺走神采的人。那张脸上再没办法焕发出气定神闲的持重,相反带了一丝茫然的裂痕。眼睛也不是多年前那样的清水濯洗的明亮清冷,反而笼罩了一层雾霭,又像一潭即将干涸的水,还在榨取最后的源头。

 

“唉。”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想道,当初自己和徐庶还曾说过要他不再相助曹操,但看他现如今的模样,即便是回去,又能有多少余温呢?

 

“大哥在想什么?”关羽见刘备仍望着江岸,以为他的挂心诸葛亮,自己也想寻了几句话安慰。刘备见问,因他二人彼此兄弟,也不隐瞒,缓缓说道:“我与元直一日商谈时,听他说这位令君如今在许昌种种事务,有心借此教曹孟德与他离心。或为我所用,或不问世事,总要曹操失去这一臂膀才好。只今日看他病骨支离,怕即使回了许昌,于曹操而言也不似从前了。他不过四旬有余竟就已不支,想来这两人情分也并非外界传言那般牢不可破。”

 

“大哥如此想,某也不好多说。只是我看他在江东游刃有余的模样,还有那话语之间,总觉不是好意。”关羽听刘备言,虽也认同,但心里总想着荀彧所说的保命手段,难免戒备。

 

“倘或当真不是好意,也无妨。左右孔明元直两人俱在,还怕他一个不成。”

 

怕就是怕这两个惜才,心里还要护着他。关羽心下转过,念及徐庶同自己交情,也便放过这一节,兄弟两个便就回去。

 

再说庞统,一路逆流而上来到曹操大帐,直言要见。曹操听凤雏来访,勾动前次那批语,自然将庞统迎进帐中。

 

两人见礼罢,曹操相邀入座,不无欣悦:“先生自何处来?”

 

“山野之民,安有定数。”庞统抬起眼睛瞅了他一眼,将案上酒一口喝了个罄尽,话也如酒一般轻飘不见踪迹。

 

曹操见庞统并不搭这一茬话,也就放过,殷勤道:“曹操久闻先生大名,为南士冠冕。他人皆言伏龙凤雏,各非常人,今日有幸得见,不知先生有何以教曹某?”

 

“不知丞相以为,伏龙凤雏,孰优孰劣?”

 

庞统却仍不答话,只将这问题轻轻一抛。

 

“人有百种,各有优长,哪里是一言可以道尽。”曹操却不想接这烫手山芋,以免言语少有不合就令庞统寒心,只将一句虚话来应对。

 

“人言丞相精明,却是统愚顽不通了,竟还要屡次试探。丞相既然明敏睿智,想来山野之人,也并无可教。”庞统一笑起身,“鄙人还是告辞,往田园只管闲居游乐,坐看丞相问鼎天下罢了。”

 

“先生何出此言?”曹操始料不及,庞统竟然一计未献就要告辞,心中惊讶且惋惜,急忙道,“先生经略渊博,不如且随曹某一观军阵?实不相瞒,南征一道,某还是头一遭,许多不到处,实在难与周公瑾相匹。”

 

“丞相忧患,不过是北人不谙水性,下船之后立脚不住,颠簸丛生,常有疾病。如无此患,想来江东区区五万军,也需抵挡不住丞相兵锋。”

 

曹操得了这一句,自然看出庞统心有成算,于是虚心求教。

 

“丞相无忧,统既然到此,自然有法。”于是庞统便授予改船图纸,上言如此如此。曹操先留他在帐内,选十条舟船依样连接,下有木板,果然行动稳健,如履平地。

 

曹操携众臣亲自前往看时,见士兵立在船上,枪刺剑砍,前后奔跑,竟毫无往日东倒西歪精神萎靡之状,不由大喜,忙问庞统可要什么赏赐。

 

“赏赐不敢,毕竟鄙人前来也不过是受令君所托。丞相当真要赏,就赏草民一道榜文恩谕,乞保草民家人不为兵祸所害。”

 

“文若?”曹操一听言语,心中就好似有人塞了一块蜜糖进来,脸上肃穆竟都荡散,“文若在江左,一切可都还好?”

 

“令君因长久在舟船上,也染上水土不服的疾患,久治无效,病体沉重,故不能随我北归荆州,更回不得许都去了。”

 

“先生且留下几日,为我细说。不瞒先生,我实在是想文若了。倘或这次能扫清江东顽疾,文若要在江东疗养,也都依他心意。”

 

庞统无可无不可,只就势退了下去。

 

他一出帐便要下船,谁知江边一人转过身来对他一笑。

 

“凤雏凤雏,雏凤清于老凤声,果然不假。”

 

“荀军师久等,不知有何见教?”虽之前未曾见过,但庞统看他举动相貌有六成与荀彧相若,也愿大胆一猜。

 

“你自来献连环计,何苦又带上小叔?他已年届知命,还是莫要教他不得安生。”

 

“军师明透,其中深意难道还要庞统告知,才能通晓?”庞统见他识破自己计策,不免有些踟蹰。虽说自己尽了一番人事,但到底荀攸程昱个个都不是好欺哄的,被他两人看出,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庞先生,我只问你一句,小叔这水土不服的症候,可有妨碍?”

 

“形销骨立,动转艰难。久病难愈,还能有什么可说。”

 

荀攸想到北征,又想到此处,点了点头,终究不再多言,放庞统顺流回去。

 

帐中空寂,只有烛火灯影两三点,摇晃着让一切忽明忽暗。

 

曹操不免又想到郭嘉,想到自己将他安顿在易州养病后,也曾在往卢龙塞之前去瞧看他,那时屋里种种也和如今形景一般无二,一个青竹秸秆似的人,还在案前涂涂写写。

 

那时自己好歹还能陪着他说上几句话,哪怕是知道回天乏术,也都尽力宽慰,还能留个想念。

 

想到跟着去往邺城的从人传来的那消息,说出许都之前荀彧就将尚书令的印绶交付内宫。当时只觉荀彧是为了安定君心,却原来他好似什么都算好了。

 

从前那腰间只挂着印绶,青色缎带随他行步,也摇曳生香。如今印绶除下,身遭那处没了重量牵绊,怕自己再看也不会习惯。遑论那只紫色玉环,一直都不曾见戴在身上,也不知是收到何处去了。

 

风动脚步响,最外侧的那一盏灯火终是在寒风侵袭下跳了几跳,灭了。

 

骤然的昏暗让曹操抬头望向帐帘方向,隐约可见高风伟岸,可嗅袅袅暗香。那一身繁复纹饰的灰黑袍服穿在他身上,曹操竟似四肢凝滞,看了好半晌才招了招手让他近前。

 

“文若,你怎么也和奉孝一样,染上水土不服的疾疫了?你往荆州走了几次,也都无事,怎么去了江对岸,应当安心的,反倒不好。”

 

“彧早就说过,在台阁里太久,不见风霜,哪能不被娇惯坏了。不过丞相也不必担忧,彧自会上心调理,难得周公瑾一片好意,我按住心,医治过也当好转。”

 

“文若,你还赶得上回来见吾一面,便放你归颍川静养如何?”

 

“多谢丞相,只怕彧这一身骨,是十分不能动弹了。颍川遥遥,除非魂梦之间,否则要归去,也是一场空筹谋而已。”

 

曹操慢慢站起来走到荀彧身旁,他想伸手去挽住荀彧的手,就好像二十年前一般,也能并肩一同看四周的狼烟烽火。可他的手伸了出去,荀彧的手也伸了过来,两人之间却总是隔离了什么,雾蒙蒙的一层,看不见也摸不着,总是心里难得真正通透。

 

“文若,你当真那般在意这个已经腐朽颓败的汉室?孤这个丞相坐在邺城,往来听的东西太杂了些,倘或一时之间不能开解,文若何不同从前一样,以尚书令之德正开解我?咱们两个总是能一道的。况且你晓得,丕儿植儿待你如师如父一般的爱敬,有你在,我从都没想过忧虑什么。”

 

“时移世易,既然丞相以为汉室已行至末路,那彧这个尚书令,也当可以卸任。”荀彧收回手,背转身去看冬夜一片白灿灿的月光。

 

“文若,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固守什么?是汉室,我看也并非全心;是你我情谊?可你也能狠心撇下我一个人就走。”

 

“丞相问彧,彧又何尝不是时刻如此拷问自己。”荀彧的身影逐渐融入了月色,那灰黑色的袍服上,颜色和繁饰退干净了,仿佛只剩下一缕月光。

 

月光一转到曹操脸上,清冷冰凉,曹操猛然抬头,营帐的帘栊正被风吹得不安分地舒卷着。

 

清辉月冷,哪里有半个人影?


评论(13)
热度(53)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公琰大喝三斤酒

本人舒羽|舒子澈,三国 hp 闪光少女,偶尔搞点发疯文学。三国杂食,hp杂食,吃安利,搞大事。目前主要更新三国荀亮长篇,hp哈利有个姐姐的长篇,人不美但声甜。欢迎勾搭。

© 公琰大喝三斤酒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