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琰大喝三斤酒

【荀亮/平行时空】幕后月(15)

襄阳城中,牧守府内,曹操独居内室,眸光幽深如潭,不可一眼望尽。他重复看了两次许都传来的密报,正想提笔给曹丕回一封信,忽地听到有人叩门。这声音不疾不徐,厚重有力,却又并不以响动取胜。仿佛那门外的人不是在叩门,而是在弹奏一曲空谷幽兰,起指轻响,犹如幼兰初华,拂动微风。

 

“公达,进来罢。”曹操没回头,好像他早就知道荀攸会来,故而专程等着他一般。

 

“骤然离职,是攸疏失。然都城动荡,腥风血雨一时大起,牵动邺城,不得不令丞相得知。”荀攸永远都是那副麻木混沌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是一样平淡。只有曹操能从他牵动的眉梢和眼角的疲惫看出他心湖之下的不平静。

 

这一对叔侄啊,惯会如此粉饰太平。曹操忽然又想起大堂之中长身玉立的男人,他目光中的冷冽,以及藏在其下的单薄悲悯。他悲悯着敌人的百姓,于是旁人就会将此作为壮大的养料,将施以仁义的这位翩翩君子的血肉都埋进他们的烽火狼烟里。

 

曹操努力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荀彧临行前那一抹温吞如水的目光。他生怕自己深究下去,那里会变成一条没有终点的涡流,让所有的一切都流动着,将他最珍贵的东西带走。于是他压住了所有情绪,做出一副尽在掌握的从容:“这么说,仲德去了许都?”

 

“都城不稳,仲德足可托付。邺城尚且有数十位能臣猛将,攸也有所布置,令公子彰坐镇。加上季珪、佐治两人,邺城足可保守。另有妙才将军往来策应,可保万全。”

 

“公达,除却公事,你也该活得像个人。”曹操甩不掉荀彧那一双好似有魔力的眼睛,便不再挣扎。他将目光放在荀攸的身上,用好似要与他话家常的语气道,“跟我说说文若,说说心血还是滚烫的时候的文若。”

 

“丞相,文若的心从来都没有冷却下来过。无论丞相做什么,他都不会反对的。即便那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也不会妨碍丞相分毫。”

 

“孤晓得。”曹操忽而舒了口气,好像卸下了什么千斤重担一般,“孤也会成全他……让他好好歇一歇。”

 

他的声音很低,在呼呼燃烧着的烛火中被摇落了一地的暖光,却没什么地方可以投放。

 

荀攸知道自己该说的都已经说尽,该做的也都做完。室内只有烛火的微光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直到曹操伸手将一支竹简投入烛火烧尽,那些过去的事情,才真正地在曹操心中成为了过去。

 

送走诸葛瑾和荀彧,周瑜便入内去辞孙权。他深知此战不容有失,那拨给他的三万人如何能立于不败之地,是个未知。荀彧来说,尽管是未曾开口,却也足见曹操心中对此战抱着一鼓而下的轻蔑。

 

天气渐冷,有些伤痕正在隐隐痛痒,似是抱怨着身体的主人实在太过苛待自己。周瑜并没有管它们的叫嚣,招鲁肃近前,与自己并排而驰,一面道:“诸葛亮一张伶俐的牙口实在叫人爱不得,又恨不得。何况他的才干,再给刘玄德五万兵马,就能被他玩儿出花来。子敬与他已经有过接洽,要在这段时间内想办法留住他,只有这样,咱们才能更多几分和曹军对阵的胜算。”

 

鲁肃点了点头,终究将自己与孙权私下里说过的话透了几分出来:“公瑾全心为了江东打算,鲁肃怎敢懈怠。不说是公瑾,就是咱们吴侯,也对他上了心。只可惜子瑜不在,否则他们兄弟两人叙话之间,教子瑜以情动之,或可使江东再获一位良才。”

 

“荀文若故意要点子瑜去陪他,一来是看子瑜忠厚,二来,恐怕对诸葛亮也别有用心。”周瑜莫名又想起那宠溺的语气,眼光之中如同照耀着阳光,在空处明晃晃地磨淬着一把宝剑,带着诛心的狠辣,等待出鞘饮血,“子敬,你莫若去替我探一探孔明心中所想,对这位令君,是何情状。”

 

鲁肃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周瑜在大战将至时去抓这样的细枝末节怕要因小失大。他踌躇片刻,语气多了几分犹疑:“公瑾,孔明和令君的事情,那是他们之间的私事。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打败曹操。只要曹操一败,而荀令君又不及返回,那么必然是要滞留江东。到时你我再来重新计划,又有何妨?”

 

周瑜抖了抖缰绳,朝面前的长路看去,一直看到江岸上密密麻麻的战船。那银色的铁在日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以求看得更远:“打败曹操,当然是第一要务。不过,荀文若的来意也绝不会这么简单。以他多年镇守许昌的惯例,此次突然随军也就罢了,还要过江到此?他既然来了,就不必再回去!我要让他和我站在船上,亲眼瞧瞧我是怎么打败他所选择的曹操!”话落,他猛然带了一下马缰,认准了中军战船的方位,马儿就好似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

 

“公瑾真是苛刻,竟想雁过拔毛?当真是要将我的命都压榨干净才肯干休啊。”鲁肃来到周瑜拨给诸葛亮安身的小船上时,这人还在顾自品茶摇扇,带着永远从容的微笑看向他,说出这么一句半带埋怨的话来。虽说是埋怨,可鲁肃看他眼里都是笑,并无丝毫怒意。

 

“孔明,公瑾一向跟着讨逆将军惯了,心高气傲,指挥若定那是家常便饭的事。你比他还年轻几岁,你主如今施展不开,他可不就是要这般,灭一灭你的这股子傲气么。”鲁肃接过诸葛亮给他沏的茶,眼睛却一时一刻都不放过他。

 

“子敬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里能在你们的地盘上有什么傲气呢。我虽非公瑾这样的大家子弟,但也知道,人不能有傲气,但绝对不能没有傲骨。一旦将这傲骨都转成了傲气,就容易被人所趁。他想做的,分明就是让我彻底心服于他,甘在其下。这与其说是灭一灭我的傲气,不如说是在磨我的骨,疼得很!”诸葛亮说了这句,笑意微微收敛,“为了我主与江东能共同击破曹贼,亮当然愿意在他之下。请子敬善言回复公瑾,他但有用处,诸葛亮必当尽力。”

 

“吾对孔明如此胸怀感佩不已,也定将此意传给公瑾知道。”鲁肃又想起周瑜纠缠于荀彧身上的视线,思量片刻,终究是开了口,“孔明,你与我实话说,你和令君之间,是不是有些交情?”

 

“在徐州,我见过他。如果这也算交情,那么公瑾还是洛阳令公子时,恐怕也见过是守宫令的荀令君。那交情可还比我深得多。亮还想问你鲁子敬,你带他到官舍这一路上,又算不算是交情?亮可在背后瞧子敬与令君言笑晏晏的模样,羡煞旁人哪。”他摇着羽扇,端起了茶碗,愉悦地朝着鲁肃举了一下,仿佛这不是茶,而是在饮上好的美酒。略荡了几分波澜出来,再一口而下道:“虽说令君容貌奇美,但当初高祖的张子房不也是被评为‘貌若妇人’,一样名垂青史。子敬回去,还是好好劝着公瑾,不要追究这细枝末节才好。他们荀家几百年的清名要是坏在江东,荀文若会做什么,没人知道。”

 

鲁肃本意是想探清虚实,好教周瑜心里的疙瘩松缓下来,却不想眼前这个人半分也不肯相让,先指着那陈年往事说了一通,又将自己也圈罗进去,弄得他再无言可应,只能叹了一声:“公瑾说孔明这伶俐的牙口叫人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得。如今看来,这牙口不光伶俐,还凌厉如刀啊!”

 

“子敬是个实在人,只管拿这些话去对他说即可。眼下大战迫在眉睫,子敬和我都晓得,我相信公瑾也是明白人。”

 

“既然你知道他是个明白人,你还要拿这些话来激他?”鲁肃的手举起,似乎要指点他一番,最终还是放下了。

 

“呵,子敬啊子敬。我不拿这些话来激他,公瑾即便明白,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我麻烦。正是因为这样,令君才赶紧避嫌而走,子敬岂能不知。”

 

避嫌?也难怪他要点诸葛瑾做向导了。鲁肃忽而对这位仅仅见过一面的令君产生了些许的钦敬。他或许不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却是处事最周到圆融,叫人如沐春风,处处都不会找到丝毫把柄。

 

怀着如此想法,鲁肃辞出了诸葛亮的那一叶扁舟,回见周瑜,果然将诸葛亮的这番话原封不动地说与他听。

 

“这个诸葛孔明,刁钻,精明,透彻,多谋。他倘或是我们的朋友则罢了,只可惜,刘备不是甘居人下之人,他迟早要与我为敌。既然如此,不如及早除之,永绝后患!当年曹操一时不察放走刘备,至于今日;我需不再给他可乘之机。”

 

鲁肃长叹一声:这果然还是被诸葛亮看在眼底,怪不得要这么来回,心中越发佩服诸葛亮事事都洞见分明,也难免起了几分爱惜,少不得要为他分说:“都督虽然洞悉先机,此事只要对江东有利,吴侯与肃绝不阻拦。只是如今我两家尚在结盟抗曹,不若请公瑾先放下此节,用他之才。”

 

“也罢!”周瑜听鲁肃这么说,一时之间也不能将诸葛亮暗害,否则孙刘这联盟将成泡影,便暂且按下此事,只调拨军队,分派操练,而后使人对江去探听消息而已,别无可记。

 

再说荀彧由诸葛瑾作陪,一路顺着南徐走走停停只管游玩,诸葛瑾心中焦虑,又不敢过分热络。荀彧心明眼亮又怎不知,见诸葛瑾颇不自在,便寻了一处安静的酒馆,两人先且坐下叙话。

 

“子瑜不会怪彧多事,单要让你出来,荒疏时光罢。”荀彧点了些江南春酒,和诸葛瑾率意对酌。他带着温柔和狡黠的眼角对上诸葛瑾的目光,好似吴江春水都活泛起来,要涨潮来迎接新的转折和生机。

 

“文若兄对我如此关爱,又怎能说是荒疏时光?”诸葛瑾似乎要被这样的目光俘获了,心中的芥蒂正如同冰川融化,虽缓慢,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如何算得上是关爱,幸得吴侯和周都督不怪罪,否则,我如何能在江东安如泰山?”

 

诸葛瑾却摇了摇头:“令君可知,伯夷、叔齐之雅节?”

 

伯夷、叔齐,同拒周禄,采薇野食,饿死首阳山下,自始而终骨肉不分。荀彧一面缓缓想罢,了然拍了拍诸葛瑾的手背。

 

他们荀家的选择,不也是如此么?即便荀悦与自己同守许都,也免不了志同道殊。

 

从诸葛瑾的眼中忽而散开一圈浪潮,带着纷纷滚滚的五味杂陈,好像正在寻找固定的路线,期待能够脱开眼前迷雾,重新看到前进旅途。在这中间散落的光点,多是那些最坚定的东西:亲情、固执、大节、大度,还有最明确的道义。追寻着这些一路看过去,荀彧的灵魂仿佛也受到了无尽的冲击,甚至不敢再从中探索分毫。

 

“子瑜不必做此忧虑。鲁子敬诚实君子,其出一言为孙刘联军,必竭尽心力。到那时,子瑜为两处联结,岂不趁便?”他自也看出那伏在低地的巨兽,尽管此时不发,终有一日是要反噬的。也正是因此,才点了要诸葛瑾相陪,从根脉处,先教他依心而治。

 

一壶酒堪堪饮尽,诸葛瑾心中块垒一去,醉意攀上心尖,不由促膝与荀彧说些家人幼时小事。一篇话里,大部都被诸葛亮占了去。

 

不肯吃药,畏惧医师,最恨针支,偏偏又诸般皆通,灵巧如狐。但要罚时,只触得满手的油滑温热,也伤不得他分毫。诸葛瑾的眼里闪着明光,也丝毫不避忌在荀彧面前承认自己的心智皆比不得这个中弟的情状。他能说出十件百件,全是兄弟之间的口舌机锋,也全都以他张口结舌不能相对收场。

 

荀彧斜靠在客舍的软榻上,沉醉让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层水雾。他慢慢地将贴身收着的一块古老玉佩托在掌中摩挲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丝坚定神色,看向了夏口的方向。摩挲过的地方,“荀”字似是在发光。



感觉令君这绝对是真爱了1551,哎,太宠了。

 @托体山阿     @淡墨痕  @不见青山  @皮卡皮卡秋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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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人舒羽|舒子澈,三国 hp 闪光少女,偶尔搞点发疯文学。三国杂食,hp杂食,吃安利,搞大事。目前主要更新三国荀亮长篇,hp哈利有个姐姐的长篇,人不美但声甜。欢迎勾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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